人學心學文學經典文章
[摘要]我們并不否認立意、高度的重要性,盡管我們認為立意、高度的實際含義具有豐富性,并不像以往理解的那么單調。今天,這里只想說一點,那就是,再偉大的作品,必須首先達到寫作上的“完善”。
感情、認識感受以及審美積累,不單具有“質”的高度,還具有“量”的容度。所謂嘔心瀝血,重要的不僅在于花去多少時間精力,還在于花去多少思想感情、認識感受、審美積累。再天才的作家,不可能將自己所能達到的“量”無限放大。作家與作家不同,但每個作家,本身所具有的質與所能擁有的量,都會有個合理的比例。當一個作家的創作“量”超過了自己所能擁有的極限,其作品的“質”,或說其作品的精度、密度、濃度、準確度,無疑會發生問題。沒有一個作家,在用盡自己的重要積累,達到創作高峰后,仍能稱心如意地無限創作、無限向上。不管是曹雪芹還是杜拉斯,馬爾克斯還是羅貫中,都一樣。
今天,我們名家中的一些,在嚴格自我要求、節制創作的同時,肩負起了培養新人的重職;一些已遠離創作的,不時還發出點聲響,證明自己的存在和仍擁有的影響;還有幾個具有代表性的20世紀80年代成名的作家,正如大家都已看到的,依然閃爍著甚至比年輕人更旺盛的精力,不斷要求自己,不斷給自己設立新標準、高標準,并且不斷地勤奮努力著。他們的精神與耐力,無疑值得大家尊敬、佩服、學習,他們也確實在量與速度上,一次次讓我們驚訝,讓我們感慨不已。然而同時,卻不得不說,內心中,我們有那么一點焦慮、那么一點悲哀,因為我們已明確看到了他們的力不從心,看到了他們正在揮灑的,已不是曾經擁有的精神、情感、思想的濃汁,他們的作品,已再不像曾經有過的那樣感染大家、打動大家、震撼大家。他們正難以避免地走著創作的下坡路。在他們過量、過速出現的作品中,我們看到的是精神世界的貧乏、情感的缺失、思想的空洞,看到的是大量“水分”“雜質”的傾入,例如文字語言的松懈、混亂,邏輯的顛三倒四,敘說節奏的緩慢、拖沓,散點式的布局,東拉西扯的習慣,漫無邊際的信馬由韁,以及大量非文學的、可說是文學死敵的成分的參與。
文學創作(主要指小說)是一門形象思維的審美藝術,千變萬化,靈動無限,需要高度的靈性、高度的智慧和絕對的創造性。根本而言,文學的靈魂,排斥諸如知識、新聞、資料、學術之類非形象思維、非創造性、非靈動性、非審美性的成分。并不是說,這些成分文學作品中都不能有,而是它們必須通過吸收、消化、再生產、轉化成為形象思維的形式后,才適合出現在文學作品中。當一個作家因過多付出而掏空了積累,當一個作家的靈氣、才氣、想象力以及形象思維能力不再一如既往,當一個作家的“轉化”功能已不再工作,創作上,他(她)所能做的最容易、最偷懶、最退而求其次,卻依然能夠保持尊嚴臉面的,就是這些不聯系精神、情感、思想、體悟的非文學成分的大量照搬不誤,甚至現買現賣。而恰恰又是這些成分,因其中含有的文化元素,最易被人敬仰,從而被人混淆,將之當作文學成分誤讀。
有人認為,寫造一把槍,好的小說就要細致地寫出造這把槍的具體細節與過程。對不起,這不是文學,是說明書、工具書、制造手冊。同樣寫造槍,文學注重的不是怎么將槍一步步造出,而是造槍過程中與人和人的生活緊密聯系的思想、情感、理趣、智巧。
能夠清楚看到的是,這樣幾個名家,今天大多都已高高在上,脫離生活,成了眾星捧月的對象,成了各類會議的“空中郵人”。他們已很難真正感覺時代的脈動與呼吸。特別是當今生活日新月異,人們的思想觀念、對生命的理解、對生活的追求,都在朝著更為合理的方向,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今天,這樣的名家已很難捕捉生活的變化,很難趕上生活的`節奏,很難感覺生活中那一份活力、激情與感動,很難把握時代生活的主旋律。他們遠遠比不上年輕人。也因此,立志一輩子無盡“透支”的作家,除了審美上,思想感情、感受認識上不斷重復自己,并且注定是別無選擇地“下降性”重復自己,另一條彈盡糧絕的“退路”,就是寫作重心的轉移,將視線百分百地投到故事上,特別是投到頗能顯示文化實力的歷史故事中。這也是為什么,我們的一些名家,今天老是饒有興趣地打聽、收集著街頭巷尾發生的各種故事、新鮮事,這也是為什么,我們的一些名家老是就著歷史題材頻頻揮毫。
當一個作家,到了靠打聽故事、書寫故事來繼續自己的文學生涯的時候,這個作家心中的文學,其實已經“完了”。
若一個作家,連自己尚且生活著的土地和土地上人與人的生活都無法、不敢、沒有能力感知和書寫,將如何讓人相信他(她)能寫好他(她)沒經歷、不了解的時代及時代中的人與人的生活?!
曾經問過一個著名老作家,他是怎么書寫他所不了解的唐朝的。回答是,他做過不少考據,比如,唐朝的爆竹聲,是火燒竹子發出的噼啪響。聽后很感慨,這樣的細節成千上萬乃至無數,靠其中的五個、十個、二十個想要寫出一個朝代的氣味、顏色、聲音,怎么可能?!不禁感慨,如此辛辛苦苦做的考據,卻是當時任何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脫口而出的。因此更認為,文壇應提倡書寫自己熟悉的、有感知的生活,只有這樣的文字,才具準確性,才真正可被后人用以了解今天。
還想補充一點,80年代時興的文學觀念,今天看,是大可商榷的,而我們的一些名家,至今一無改變,在立意、高度、文化、歷史等方面,進行癡迷的追求和習慣性的高調大唱。
我們并不否認立意、高度的重要性,盡管我們認為立意、高度的實際含義具有豐富性,并不像以往理解的那么單調。今天,這里只想說一點,那就是,再偉大的作品,必須首先達到寫作上的“完善”。不管傳統的還是現代的,優秀小說一定是在故事的合理、人物的形象、細節的傳神、語言文字的成熟上,難找瑕疵。然而,我們的一些作家,因過度重視立意、高度,而忽視了對寫作技能和小說內在邏輯的嚴格要求,在基本功遠非穩定、遠非扎實,甚至嚴重虧欠的情況下,僅因為對“偉大”的極度向往,跨出了凌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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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偏見集》,(澳大利亞)黃惟群 著,海南出版社,2016,10
本書為著名華人評論家黃惟群最新的一部文藝評論集。共分為三輯:第一輯談的是普遍性、綜合性、原理性的問題。指出了文學是人學,人學是心學,批評了當前存在的種種危害文學的錯誤導向,指出了中國文學與政治靠得太近的弊端與由來,提倡作家文學地、藝術地寫自己最有感受的生活。第二輯全部是具體的作品論。第三輯主要探討的是海外文學的劣勢和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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