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憶父親散文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26年了。在這過去的26年里，我們兄妹仨以及母親，都極少提起過父親。我們都不忍心再次揭開，心靈上那道痛徹心骨的傷痕。

　　父親生前是一家國企的工人，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誰家有一個“長期工”，那是全家人引以為榮的事情。小時候，我們兄妹仨經常挺起小胸脯，向小伙伴炫耀：“我爸爸——”父親雖然沒什么文化，但是，他聰明肯學，硬是掌握了一手過硬的技術，在他工作領域里，能夠獨擋一面，連剛入廠的大學生，都是一口一個師傅地叫著。

　　父親遠在百里外工作，一年難得回來幾次。那時通訊不發達，父親什么時候回來，我們不能提前知道。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在晚上回來。那時，母親帶著我們兄妹仨在農村老家，天黑了，家里就早早地關門上鎖。一聲輕輕地敲門聲，打開門，門外站著的竟然是父親！我們三個小孩子一聲驚呼，爭先恐后就跑過來，哥姐一邊一個拉住父親的手，而我就要爬上父親的肩頭了。

　　我們三個小孩子撒過嬌之后，第一個例行任務，就是“檢查”父親的行李包。那是個大大的黃綠色的包，好像上面印著“北京”還是“上�！弊謽拥哪欠N。打開那個包，每次總有意外的驚喜：有時是幾個散發著清新氣息的，又香又甜的大蘋果，即使是現在想來，還是覺得那時父親拿回來的蘋果最好吃。有時是一包糖，糖塊外面包著花花綠綠的糖紙。在那個物質匱乏的七十年代，這些零食，足以使我們好幾天都興奮無比了。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翻到提包的最底層，竟然發現一個小玩具，那是一個鐵質的小青蛙，綠色帶黑色條紋的后背，白白的肚皮，上了鉉，小青蛙就會在地上轉著圈地蹦。

　　父親難得回來一次，我們兄妹仨像過年一樣，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于是，就坐在炕頭上纏著父親講故事，講完一個就鬧著再講一個。我還小，不大能聽懂故事，但是，看到哥哥姐姐搖晃著父親的肩膀，喊著“再講一個”、“再講一個”時，我也會湊熱鬧地喊上幾聲“再講一個、再講一個”。我清楚地記得，父親給我們講《西游記》，講到高潮處，父親就會像說評書一樣，來個“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意猶未盡的哥哥姐姐，就會拿起粉筆，在墻角記下故事的最后一句話。那時，父親每晚都會給我們講故事，講的沒有故事可講了，就編。等到長大后我讀《西游記》，發現父親講的故事，在原版《西游記》中有好多是沒有的，想必那是父親編進去的吧。

　　記憶里，過年是那樣的熱鬧，因為，是我們全家團聚的日子。父親回來了，從城里給我們帶回來各色新奇物件。有一次，竟然騎回來一輛摩托車！80年代初期的偏僻山村，頓時炸鍋了，親戚鄰居紛紛跑到我家看稀奇。父親把摩托車放在院子里，顧不上休息，馬上著手給爺爺奶奶洗頭理發洗腳剪指甲。忙完了，爺爺奶奶就該給我們小孩子們洗頭理發了，父親輕輕地揉著我們的頭皮，時不時逗一逗我們。不記得當時說過什么，只記得父親給我們理發時好享受，父親的話，也總是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父親出生于上世紀四十年代，在那個溫飽不能解決的年代，父親僅僅上過小學。他吃夠了沒有文化的苦頭，因此，父親省吃儉用供我們上學。而我們的學習成績，也一向是父親的驕傲。在我們村子，每當有一個學生考上大學，村委就會出資，演一場電影來慶賀。我清楚地記得，那次演電影，是為祝賀我考上師范的。電影開演之前，父親早早就來到放映電影的大街上，和前來看電影的鄉親們聊天，同時也接受著左鄰右舍的羨慕的目光。父親的臉上笑開了花，心里也一定樂開了花。

　　父親是在一場意外中突然去世的，父親的離去，無異于晴天霹靂，以至于很長時間，我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時，我哥上大四，我姐上大一，我上師范，我們仨都在外地求學。好在家里有一點積蓄，艱難支撐我們各自完成了學業。父親生前為人豪爽，深得大家的贊賞。父親去世后，在家里停放了五天，在這些天里，他生前的工友，絡繹不絕從百里外倒了幾趟車、步行好幾里山間小路，一路打聽著趕來，向母親訴說父親的千萬般好。父親出殯那天，前來送行的鄉親，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大概誰也沒見過一個普通人的過世，會引起這么多人的關注。

　　26年過去了，我們早已長大，但是我們無時無刻沒有不在思念著我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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