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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忠誠弟子隨筆
我是你的忠誠弟子
——憶 松 師
熊 偉
【引子】近日重讀毛主席的詞《水調歌頭 · 重上井岡山》,陡然引發了一種新的感受,因為今年恰逢我們那屆中師生畢業三十八年。雖然我的“彈指一揮間”的感慨,是遠遠不可和偉人相比的,但是我想,要是母校湖北省松滋師范還在,應該也學偉人來一個“重回松師園”什么的。然而母校早已淡然隱退了。于是,我提起手中的筆——不,是把雙手伸向鍵盤,傾訴心中的懷念。
1991年,你留下最后一批弟子,留下仍有一些生機的校園,凄涼地走了。
第一次見到你,是1972年。那年7月,15歲的我,以被師生公認的優異成績在西嶺中學初中畢業,卻因家庭成分不好,被剝奪了上高中的權利。9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我來到位于縣城新江口的縣一中,悄悄地在無比向往的校園里轉了一圈。沮喪地出來后,我在一中的斜對面偶然認識了你。
我膽怯地站在你的面前,仰視著你——欣賞你美麗的容顏,感受你高雅的氣質。操場上,你的弟子,男生在踢足球,女生在擲標槍;跑道上,四人一橫排的慢跑隊伍,踏著整齊均勻的節拍,鏗鏘有力地前行。當聽到軍人一樣的“一二三四”口號聲響徹晴空時,我那又酸又軟的雙腿,似乎又恢復了力量……不知貪婪地看了多長時間,直到肚子里抗議聲不斷,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你。
我早就聽說過你,我的好幾位老師都是你的學生。身在農村的孩子,若能投入你高貴而圣潔的懷抱,那是比讀高中更大的幸運。因為只要當上你的學生,就能跳出“農門”,就會有工作籍。我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世道變得公平,能憑成績憑本事靠近你、擁抱你呀!然而,在那個年代里,這只是白日做夢。
平常只需兩個小時走完的十四里路,那天我走了快四個小時,半夜才回到鄉下的草房子。躺在用土磚和木板搭成的床上,傷過心,流完淚,在夢里我又來到了你的身旁……這個好夢,為我種下了希望的種子;這個好夢,讓我潛滋暗長出理想的花朵。起床后,望著黎明洗白的小屋墻壁,望著朝霞染紅的東方蒼穹,我突然想起了頭天在縣城文化館門口看到的街邊櫥窗。櫥窗里那個法國人寫的文章《云雀》,贊美了一種小鳥:“無數殘酷的苦難并沒有使她的心變得僵硬無情,她仍然那樣快活、善良、合群。”想到這里,我背起“鉤子扁擔糞筐”,挺起胸膛,迎著霞光,奔向生產隊里出早工的地方……
從那天開始,我白天出工,晚上學習;晴天出工,雨天學習……當那些幸運的初中同班同學高中畢業時,我不僅已經由工分打八折的“學角子”,升級為一等勞動力,還在煤油燈下自學了高中語文數學八本教材。在后來的幾年中,我漸漸錘煉成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優秀農民。
1977年9月27日晚上,大隊的高音喇叭傳出了我盼望了五年的福音:中央決定恢復高考了——不需要推薦,不計較家庭成分,擇優錄取。那天正好是古歷八月十五,明媚的月光把我家的麥草屋頂照得锃锃發亮;多情的小松樹在門口的小山坡上迎風起舞。無比興奮的我,突然覺得你已經近在咫尺了,于是脫口唱起了那一年流行的,與月光和福音并沒什么關系的電影《海霞》主題歌:“漁家姑娘在海邊,織呀嘛織漁網……”任憑屋檐下的小貓瞪大驚詫的眼睛,任憑晚歸的老農說“簡直是神經病”。
1978年3月21日,我終于如愿以償了!伴隨我出工六年的樟木扁擔,一頭挑著爺爺用過的舊木箱,一頭挑著捆緊的棉衣棉被,向你飛奔。十四里的路程似乎縮短了許多——只花了一個小時,我就站在了你的面前。
你知道嗎?這一路上,我恨不得告訴每一個路人,我終于光榮地成為你的弟子了,終于可以和你朝夕相處了;我恨不得叫停每一個遇上的小朋友,拋給他們幾顆水果糖,讓他們分享我無法掩飾的快樂;我恨不得放開歌喉,毫無顧忌地把那首《挑擔茶葉上北京》的優美旋律,灑在公路兩邊的每一棵刺槐樹上……
到了!一口氣就跑到了!
在你面前停下來歇氣時,我驚喜地發現:你不再那么陌生了,不再那么威嚴了。你變得更加漂亮了。我的心中,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于是又邁開了“挑草頭”練出的流星步。肩上的小扁擔顫悠得更有滋味了,腳下的黃球鞋舞動得更有勁頭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小伙子丟下手中的籃球朝我跑來,接過我肩上的擔子,談笑風生地把我帶到了學校安排的寢室。我甜蜜地想:明年“迎新”時的我,應該就是現在的他。
你給我的生活真新哪!這里的教室與中小學沒什么兩樣,但每間教室前方都擺著一架腳踏風琴,一下課就有同學坐在那里自由地彈唱;進校門那唯一的一棟四層樓房里,有縣里最大的圖書室,在那里可以盡情地去把讀書的滋味品嘗;廚房里的饅頭又大又白,每月還打一次牙祭——不是粉蒸肉就是燒魚塊,在學校每月發給的十八元五角生活費中開支,不用掏錢的!更豐富多彩的是課程,除了原來知道的語文、數學、歷史、地理、體育、音樂、美術外,還有聞所未聞的心理學、教育學、小學語文教學法、小學數學教學法。特別是政治課,竟然分成了三門: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
你給我的生活真美呀! 教室前方的一片沃土,四季綻放著微笑的鮮花;宿舍端頭的一池清水,早晚映照著散步的學子。風流倜儻的班主任,那句“陰差陽錯”的睿智語,讓我品味到了師生情和同窗情的美;風度翩翩的李老師,一堂邊唱邊賞的音樂課,讓我品味到了音樂旋律和音樂力量的美;文靜漂亮的小師妹,一段輕風細雨的小提琴,讓我品味到了閉月羞花和形神飄逸的美;勇敢機靈的小師弟,一把騰身飛越的撐桿跳,讓我品味到了迅捷輕盈和運動極限的美……
你給我的生活真奇呀!語文老師在茶話會上說只講三個字,竟然讓我們瞪大眼睛聽了一場五十分鐘的精彩演講;數學老師徒手跨進教室,竟然滴水不漏地用五種方法論證了勾股定理;歷史老師把快頂到下巴的書籍放上講臺,竟然一本也沒翻開就把我們帶到了“魏武揮鞭”的三國時代……
在那些日子,在這個地圖上很少有人關注的湖北省松滋縣里,我猶如置身于蓬萊仙境,成了最幸運、最充實、最幸福的人!我就像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飛遍你耕耘的每一片土地,自由地感受所有的美;我就像一只初飛的蜜蜂,吻遍你賜給的每一朵鮮花,貪婪地吸吮無窮的蜜……
兩年后,我與所有的同學一樣,帶著“一口話”“三筆字”,帶著“一專多能”的教學本領,帶著你的期望,依依不舍地離開了你。那時的你,是那樣水靈秀氣,那樣身輕如燕,那樣英姿颯爽。畢業兩年后我回來看你時,你的成果更多了,你的威力更大了。你的弟子又有了公安的、監利的、天門的、沔陽的,你播種的鮮花開遍了荊楚大地……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弟子還來不及向你細細匯報工作的成就,你卻已經寫下了輝煌樂章的休止符,竟然離開了我們,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暗地為你流淚水,但不想用嗚咽送別你;我大聲向人訴遺憾,但不想用哀嚎送別你。因為你播下的種子早已生根、開花、結果;你對教育事業的貢獻足以讓你的形象在荊楚百姓心中永存!正如今天,雖然我沒有提及你的名字,但是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是誰;不認識你的人,也猜得到你是誰。
作為你的忠實弟子,最值得告慰你的是,離開你的三十八年中,無論你在與不在,你教導我的獻身教育事業的宗旨始終沒變 。雖然早已是孩子們眼中的爺爺,但我仍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作為你的忠實弟子,我要由衷地對你說:我永遠愛你,永遠不會忘記你!
(正文2600字)
2016年10月寫于上海
作者簡介:
熊偉,男,1957年生,中學語文高級教師職稱。1978年3月考入湖北省松滋中等師范學校。畢業后曾任小學、初中、高中、中師教師,現為松滋市第三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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