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子哥去了
牤子是他的小名,村人"牤子、牤子"地叫,年深日久,大家都知道他叫牤子,沒幾人能想起他的大名了。
他是我本族里的一個遠房哥哥,大我三四歲,見面我就叫他“牤子哥”。他見人總愛憨憨地笑,一笑了,上面那兩個小小的虎牙就露了出來。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有這樣兩個有趣的虎牙,更是顯出一些憨態。
這是一個很勤苦的人,一天到晚不停地勞作。肯下力氣,也有力氣,高高大大的身體,對付農村那幾樣活計,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就是干活時手頭有些遲慢,一锨一鋤,總是緩緩地來,不急不躁,他妻子就老罵他“不勝人”“不如人”。說話也不會來個巧嘴溜舌,無論說什么事,少少幾個字,意思說清了,就不再言語。割麥打草,總愿一個人找個地方自個干著,不大愛往人堆里去。上山下溝,卻是腿長腳快,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村人老愛說他:你看這娃,腦子笨些,干活慢些,跑起路了還誰都攆不上。
他跟誰也沒有什么過節,總是憨厚著做人。總是憨厚,就有些吃了沒事干的人想要欺負他了,笑他的木訥,笑他的笨拙,笑他上山下溝兔子都攆不上——經(我們這兒的方言,跑步)地歡哩!可他也并不多作計較,仍舊只是憨憨地一笑,任由別人取笑了去。時間長了,人們也就覺出自己的無聊。出門結伴打個工啥地,就有意無意地護幫著他了。
這樣一個人,與我的交往并不很多。這與我多年在外求學,不長在家有關。畢業了也就很快參加了工作,干的事兒不大,卻也沒得在家多呆的.時間,所以也就更不能常見到牤子哥了,只是有時偶爾想起,心中多少有點惦念罷了。但沒成想前些日子回家,母親卻告訴我說“你牤子哥沒了”。我當時愣住了:好好一個人怎么就沒了?母親說是心臟病突發,沒有搶救過來。
這讓我實在無法想象,也讓我實在無法承受。盡管平日里對這個所謂的哥哥并沒有多少地記掛,但一個總愛憨憨地笑著的人突然離去了,也確實是令人大感遺憾的。況且在關于兒時的記憶中,多多少少總有著虻子哥對我的好處。比如他曾送過我一只小狗,這可愛的狗兒伴我度過了整個少年時期;比如他曾在我家翻修房舍時邁力地幫忙推土搬磚;比如他每次經過我家門前,看到我在,總要憨憨地笑,問我“你回來了”。他的對人,總是讓我體會著一個農家小伙的憨直與善良。可他卻突然地去了,這不能不讓我與村人感嘆世事的無常,好人的命歹!
而且他走時,正是他家中修蓋之際,春暖花開之時。這是正月剛過,二月才到的時節。這時節,村里許多人家都忙著搭房造屋——這幾年村里人逐漸富起來了,雖不大發,但幾乎家家都有幾個余錢,再不似前多年土墻草屋的凄惶。有錢就想多辦幾件大事,為兒孫留點念想,也讓自己享上幾天清福。蓋幾間大房就是多少村人大半輩子的夢想,也是村人一生中不多的幾件大事中最為重要的一件。初春時節,土地開凍,農事不忙,非常適于房屋修蓋。虻子哥家也請人修蓋,磚瓦水泥,一應材料樣樣備齊,土木工事項項也都如期進行,等到房屋蓋好,新房住進,這是多么令人高興的事!
可是牤子哥卻突然地去了,家人一片悲慟,正在熱火朝天的修蓋事宜不得不因之而被迫停了下來。
按村里人的說法,牤子哥活了四十歲,其實他只在人間走了三十九個年頭。三十九歲對一個人來說,人生才正是一個火熱,哪怕他只是一個在農村下苦的農家小伙。這樣的年歲上走了,無論是誰都不能不讓人覺出幾多的悲涼。
——離牤子哥的離去有些時日了,卻總有一種遺憾盤踞在我的心頭:我為什么就沒有和這個憨直善良的哥哥多有一些交往,多積一些感情呢?這份遺憾以后還有機會再去彌補的嗎?
這多年,漸漸走了的村人算下來也不少了,但有些人走了也就走了,并沒有給我心中存留多少的傷感,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但牤子哥走了的這些日子,我總不時地想起了他來,想起來就總是他抱著個小狗,高高大大的身影走進了我家院子,憨憨地笑著說“我給你抱了只狗娃”。那年我五歲!也總不由地想起他就正大著步子,沉著性子,慢騰騰,一步一步地經過我家門前……
記憶中關于這個村落的絲絲縷縷逐漸淡淡茫茫,這幾個關于牤子哥的細節卻真切眼前、歷久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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