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繩人之失語者經典美文

　　長時間不與人語言交流的人會得失語癥。其釋義是：大腦言語中樞病變引起的言語功能障礙。表現(xiàn)為不能說話，說話有錯句、錯音或自己雖有說話能力，卻對別人的話完全或部分不能理解。

　　有個叫劉佩的，同一鎮(zhèn)上住了十幾年，雖經常見面，但從未看見過他的真面目。只知道個大概的輪廓：身長，腿長，發(fā)長。他身上的衣物、面容、手足及其它裸露的表面，一抹兒是那種塵，液，污，力的沾，染，浸，磨出來的質地和顏色，烏泥般膩乎乎的一樁，想是高人也難以描繪。但恐怖的是在這渾身上下一抹黑的身子板上，不知為何卻生有一副甚是醒目的烈焰紅唇，猛然望去，更讓人觸目驚心。他一出現(xiàn)在街上，老遠就能叫人感覺得到，因為總會有人提醒：“劉佩來了！”“看那劉佩！”有個別膽子壯的行人，不以為然地和他對面?zhèn)壬矶�過，甚至樂意仔細在他身上分辨一番，笑上幾聲。而膽小的人，那些女人孩子，則早早地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也根本不敢把目光在他身上稍加停留，盡量離得遠遠的，敢緊逃了。因為，這家伙是會打人的。

　　其實劉佩的可怕全不在瘋，也不在貌，而是他在進到人家家里討食時的那股惡氣勢。說不定那時那會，突然院中就出現(xiàn)一個披頭散發(fā)，面目不明的人樁，即刻便有一個炸雷般的裂嗓子從他那血盆大口里發(fā)出一連串的不耐煩的、焦躁的、怒叱聲：“打！打！打！打打！打！……”

　　此刻家里有男人的尚可，若恰好是一些婦幼老殘，那真是每次都要嚇得魂飛魄散。但這時又必須有一個英勇的，拿出就義的氣魄，出去給他送些吃的。食物一到手，“打”聲即刻停止。如若不然，讓這打殺之聲不絕于耳，誰能受得了！

　　瘋雖可哀，但如此恐怖可憎的瘋子，真的讓人又恨又怕。往往，一旦遠遠聽到“打！打！打！”的叫罵聲，其它鄰家便慌慌地拴門上閂，唯恐避之不及。因而，劉佩討食，就越發(fā)的困難。

　　終有一回，院中只剩一小兒，不防劉佩又至。只聽他“打！”聲陣起，小兒是寧死也不敢出去的。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將近嚇崩潰時，院里的劉佩終于喊完了那句多年都沒喊完整的話：“打！打！打！——打、打、打打——、打（大）娘！給、給、……給點吧！……大、大、大娘！給、給點兒吧！”

　　過一會兒，見無人應，自顧走了。

　　哦……原來如此呀！小兒蒙頭蒙腦中竟不知是不是聽差了，竟是：“大娘，給點兒吧？”

　　劉佩已逝多年，據(jù)說他沒有家人，唯一財產是一塊光禿禿的宅基地。某年的寒冬夜，他大概是為了取暖，把自己燒死在宅基地上。人們嘆惜一聲后，從此少了一份擔心。

　　“愧疚”這種情感，相對簡單直白的愛好憎惡來說似乎更讓人多了一些不舒服。大概，人們并不會因為曾經對一個瘋子缺少過一份耐心，沒給他機會說出那句全整的“大娘，給點吧！”的禮貌用語，曾讓他顯得更加可悲可惡而產生過一些愧悔。這就像，一個極無足輕重的意思非要用一個深澀拗口的長句來表達一樣非常令人生厭。只是，如果當正常人都被迫進入一種失語的境地，為保肉體而違心地回避靈魂。這漫長的人生，該多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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