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關于愛的背叛
一場關于愛的背叛
背叛，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這輩子可一定要幸福，因為我為了你放棄了自己的母親。”這是2009年5月份外婆去世后媽媽對我說的一句話。當時的她，眼睛布滿血絲，說話的語調及其平靜。現(xiàn)在想，那種平靜是女兒失去母親的傷心、無助，是母親對女兒的包容和愛。那種平靜，是一場關于愛的背叛。
印象中的外婆，小個子，典型的陜北黃土高原上的農(nóng)村婦女。一雙為家操持了一輩子的粗糙的手，厚繭在那早已看不清底色的手掌上橫行側臥。彎下的腰，像極了她在家中的地位，謙卑、無聲。一雙小腳因為纏腳，面積小，變換的頻率比普通人的快兩個節(jié)拍。但是時間并沒有因為她的順從而給她一點恩惠，頭上的白發(fā)始終被整齊地剪到耳邊，像極了自己的主人，安分地緊貼頭皮，不會有一絲雜亂顯現(xiàn)。滿臉的溝溝壑壑是時間留給她的唯一禮物。只有那雙散發(fā)著慈悲的眼睛依舊明亮動人。
一輩子忙碌的她怎么會乖乖躺在床上等人喂食？溫順、堅韌的她又怎么會在她眼睛看不到的時候無動于衷？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不需要光，不需要看，走向院邊那口旱水井。那條路她再熟悉不過了。
外婆一向溫柔順從，怎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和母親心知肚明。 ( )
2009年5月我正忙著準備高考，外婆因風濕感冒用錯藥，延誤了治療時間，導致雙眼失明，外公相繼病倒。兒子女兒因為老人的上萬資產(chǎn)鬧得不可開交，兩個老人躺在床上無人問津。在縣城陪讀的母親把念小學的弟弟和復習高考的我扔下，去村里照顧她自己的父母。或許，是她對我的期望太高。她覺得我一直懂事明理，我會在復習的同時照顧好自己和弟弟，我可以成為讓她放心的女兒。每天放學回家，給弟弟做飯洗衣服，輔導功課，而我的復習全部推倒晚上10點以后，凌晨1點以后睡覺。那時的自己，坐在燈下，窗戶外面夜空一片安靜。我是那樣堅信自己能做好她交給我的一切。當模擬考試成績一次比一次差時，我開始害怕。當面對高考倒計時時，我開始憤怒。我恨外婆的那些兒子女兒，我恨母親的離開，我恨她總是那么相信我自己能自己一個人處理好一切事情，我恨弟弟太小什么都做不了，我恨我自己為什么做不好她交給我的事情，我恨我自己為什么要那么憤怒……
“早點睡，為愛你的人不放棄。”當凌晨她這條短信發(fā)我手機時，我正忙著在燈下復習著試題，憤怒襲卷了我所有的理智和委屈。我回復：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放棄高考。
天亮了，我收拾好破爛不堪的心情，繼續(xù)一天的復習。早晨放學回家，我一進大門便看見卷起的門簾，我知道我的短信起作用了，她回來了。可當我端著她給我遞過來的飯時，心里覺得空落落的。我甚至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但心里還是覺得我在她心里比她父母重要。多好。
第二天回家，她又不在了，那一刻我站在冰冷的屋子里，心徹底死了。之后我去打了耳洞，只有左耳一只。那時的我，想用肉體上的疼痛撕扯動我死去的心，讓我至少有疼的感覺，讓我覺得我還有繼續(xù)存在下去的意義。也是對她的一種報復，因為她害怕我耳洞發(fā)炎，影響我考試。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母親因為我沒見上外婆的最后一面，不知道是因為我的無知，活生生地掐斷了外婆生存的最后念頭。外婆覺得自己拖累了自己的孩子，于是選擇干干凈凈地走，她在半夜的時候，睜著兩只看不見的.眼睛走向那一口旱水井。那一走，帶走了幾個兒女的怨恨，帶走了她對母親的愛，也帶走了我的自私和無知。
五天后，母親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家。我放學回家看著她做飯的背影，狠狠地瞟了一眼。她轉身，看到我左耳的耳洞時，臉上的笑是抱歉，是心疼，是對我任性的包容。而我卻沒有注意到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早已是一片灰暗。她說她再也不會走了，因為外婆去世了。那一刻，我的心抽搐著，但高傲的我依舊對她不理睬。之后她給我買了一副銀耳釘幫我戴上，給我說著外婆的死因。
她擦著我臉上的淚水，讓我不要自責，外婆的路是自己選的，和任何人沒有關系。外婆一生太過要強，忙碌了一輩子，受不了自己變成兒女們拖累的事實，所以選擇離開。
那一刻的我，懦弱到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更不敢開口安慰她。
從那以后，我的耳洞一直留著，同時留在心里的還有我對外婆極少的印象及我對外婆的愧疚，連同母親沒有見到外婆最后一面的遺憾一同在我心里生根發(fā)芽。而這顆牽連著我，母親，外婆的大樹將伴我一生。
在寂靜的夜里，當我累了的時候，我可以靠在這顆樹旁休息，聽著風吹動的樹葉訴說著一場關于愛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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