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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jié)感懷的抒情散文
唯一的一次給母親送母親節(jié)禮物，是在我三十歲那年，那時母親正病著，肺癌。當時學校里興起一股疊幸運星的熱潮，學生們送了我一瓶。“老師，這個叫幸運星，收下它，所有我們對您的祝福都一定會實現(xiàn)的”她們說。是嗎？我心里一動，買了透明的心形盒子和彩塑紙，跟學生一彎一折地學。只可惜工作忙孩子小，我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周末放假，風風火火地回娘家，飯桌上我還在疊，母親在炕頭靠著，精神尚好�？匆谎蹠r間，班車就要來了，數數盒子里的幸運星，九十九個。捧了盒子，我有些忸怩，期期艾艾地對母親說：“媽，祝愿您活到九十九�！背龊跻馔獾�，母親竟笑著接了，“去趕車吧，路上小心。”呵，母親居然沒有說我是弄閑篇兒，雀躍著一顆心，我?guī)Я伺畠夯丶摇?/p>
我萬萬沒有想到，只一周之后，母親的病情就急轉直下，開始咳血，再也吃不下東西。我坐在母親身邊，眼看著生命體征一點點從母親身上消逝，卻無能為力。母親終是去了，看看日歷，跟我二十九年前來到這塵世竟是同一天，而這中間，隔了生死。心被抽空了一般已無悲喜，對著天邊一輪滿月，渾身透骨的蒼涼。母親，您讓我情何以堪！
從02年母親過世到現(xiàn)在，不覺已是十幾年，時間像一把利斧，斫削了太多的瑣碎過往。頭腦中關乎母親的記憶，似乎只剩了我婚后的一些。
記得生女兒時，中度貧血加剖腹產令我大傷元氣。聽說我血色素只剩了一半兒，母親急得在醫(yī)院走廊上轉圈，跟丈夫商量抓緊找大夫給我輸血，“錢不夠的話，我這兒有”，母親說。住院七天，母親忙里忙外伺候孩子大人，我勸她歇一會兒�！皼]事，這點活兒算啥，家里比這忙多了�！蔽抑缓糜伤�，看著她連姑爺的起居都照顧在內。待到出院回家，母親忙前忙后安頓好我，坐在那里出神。我看得出她有心事，問了再三，母親終于下定決心般說道：“家里正收稻子，你爸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我先回去幫幫他，等孩子十日我再來。”“您不用來了，我這兒挺好的，放心吧�！薄澳悴挥霉芰耍赡抢锖煤灭B(yǎng)著，這么大手術不好好恢復哪成……”母親邊收拾邊囑咐，“媽走了啊，你這身子虛，千萬別下炕�！迸R出門時，又回頭叮囑。我點頭，隔窗目送她走出院子。
孩子十日，母親依然來了，背上背了一大堆東西。丈夫卸下來看：兩只雞，十幾斤排骨，十幾斤鯽魚。我望著只有七十多斤重的母親，難以置信——從我娘家到這里一百四五十里的路程，要倒兩趟車，下車還要走上二里地，難為她怎么弄了來�！岸嗵澚四慵亦従�，這二里多地他可幫了我大忙了�！蹦赣H笑笑，看出我的疑慮，又道“不用擔心媽，這回回去，村上人都說我胖了，能不胖嘛，這好吃好喝的�！薄斑@個給你”母親掏出了五百塊錢給丈夫，我私下里埋怨母親：“媽，那都夠我仨來月的工資了，給那么多干嘛！”“生閨女媽高看一眼，要是生兒子媽就給二百了�！蔽已劾镆粺�，母親怕我受委屈呢。又過了幾日，母親看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似是放下了心，一邊照應孩子一邊轉過頭對我說：“媽這回回去就不能總來了，記得要照顧好自己，把身體養(yǎng)好最重要……”我一一答應著，想要給父親捎回些點心，“媽不能要這些，來時拿多少都行，可沒有滿著包兒回去的，讓人看了笑話！”母親固執(zhí)地拿了癟癟的包走了，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發(fā)呆。
終于滿月，我?guī)Я撕⒆哟蟀」鼗丶遥赣H遠遠迎了出來�？粗业哪槪奶鄣啬钸叮骸澳樕�這么差，一個月子都沒補上來，回頭媽給你好好補補。”在母親身邊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回程的日子到了，我磨蹭著不肯走。“回去吧，得空再回來�！眿寢屨f著塞給我一把錢，“這一千多塊你拿著，回頭裝個電話，有事兒就往你三嬸兒家里打，剩下的買些有營養(yǎng)的補補。”“媽——”我推辭，情知這差不多是父母多半年的生活費，“拿著，家里就你爸和老四我們仨，花不了多少。”母親抱了孩子送我上車，安頓我坐好，重又下車，隔了窗仍舊不免一番囑咐，直到車子開動。望著車尾揚起的飛塵里母親越來越小的身影，眼前漸漸籠了一層水霧。
上天何其吝嗇，這樣溫馨的時日總是太少。女兒三歲那年端午，中考剛剛結束，三妹急急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母親想我和孩子，堅持要我回去。匆忙趕回家才知道，母親暈了過去，昏迷的時候搖著胳膊喊我的名字，“她不放心你啊”，三妹說。母親已在醫(yī)院住著了，我抹了淚裝作若無其事地進去病房，“黛啊，孩子呢？”母親靠在床上招呼我，“在家呢，媽我們放假了，您好好養(yǎng)兩天，回家就能看著了�！笨粗鴭寢寷]什么事，我一顆懸著的心慢慢放下。誰知醫(yī)院的診斷卻不啻晴天霹靂驚呆了我——肺癌！難以置信之下，我拿了片子東奔西走，終于在中科院腫瘤醫(yī)院確了診�！笆中g怕是做不得了，開點藥回去吧，估計還有一兩年�！睙o邊無際的絕望在我心底蔓延開來，老天，你何以如此薄待我多災多難的母親！
母親沒有挨過一年，病的那年冬季，天冷了母親不敢再出門，父親出外干活時，冷冷清清的家里就只剩母親一個，靠了窗坐著往外望。每每看到這一幕，我心里就生生地疼，卻又只能在母親的目光中走遠，不敢回頭。盼了很久，春暖花開的日子終于來臨，我以為母親可以出門轉轉了，卻不曾想到母親再也出不了這個門。
再回家的時候，已沒有了母親的迎送，坐在車尾，看著跟母親年齡相仿的婦人接年輕母子下車，心里百味雜陳，常常是伸長脖子目送一行人走遠。等回到村里，萬家燈火中，唯獨家里那一處屋子黑著，想是父親勞作還沒有回來。沒有了母親，家竟不像家了，只成了一處令人傷懷的所在。“媽走后，你們姐妹四個要知道互相照應，照顧好你爸，好好地活。媽最不放心地就是你和老四……”母親的話又在耳邊回響起來。
母親，十幾載的光陰彈指而過，而今女兒已屆不惑之年，能很好地照顧自己和家人，可是我卻再也叫不應您了。平生最聽不得的一首歌《白發(fā)親娘》，母親，您竟等不及讓我看您白發(f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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