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鄉道經典散文
七月中旬時,西發鎮的輪廓像一只趴在地上的花腰子狗,長嘴巴伸進西北角的蔭涼里,枕在并起的雙足上,微閉著眼,任綠浪肆意地摸過來,轟轟隆隆掩了大半個身子。楊樹們紳士般整齊高大,繁復的葉片翻來卷去,把風推到浪尖上,嘶嘶嘩嘩地低吟著。
鎮子中央最顯眼的地方是學校,前邊有第一中學和農業高中,對著后院的中心小學,各個操場都很寬闊,圍墻貼著田地里一水水的玉米秧,教室門窗緊閉,已經是暑期了。我最熟悉的是鎮衛生院,幾棟淺黃色墻壁的平房子,偎在鄉道邊上,來來回回的車馬把大門口壓得平坦光亮,清爽干凈;优郎洗芭_,映著晶瑩的大玻璃,太陽光一晃,撲朔迷離,夢一樣。一只黑貓竄上竹架子,眼珠竟是黃色,狡黠地轉幾下,擺著尾巴叫兩聲,一轉身擠進花影里不見了。當年的'我,矮籬笆似的粗壯,是個出了名的哭巴精,可能是要出疹子吧,說不出哪里疼痛,驚天動地嚎哭,急得父母和醫生手足無措。多少年后,這里的護士都認出我了,驚訝地問:怎么現在不哭了呢?
一條主道穿起了鎮子的房屋和院子,從東到西,道南道北,農行,合作社,獸醫站,公安局,工商所,接上了挨挨擠擠的店鋪,花里胡哨的匾牌。一回頭,農中大門前圍著一群人,幾步奔過去,十幾個小子跳街舞呢。腳跟腳尖頂著,連成串,飄起來走,似太陽光暈下,弓腰勞作的農人,視線里遙望,土地一輪一輪波動,那上面的人兒就無聲地劃船,再劃著。忽而,一陣細風吹過,人兒都吊著頭,向上奓散著腿,一只手掌走路,像風扇似的轉磨磨,手掌陷進土里,匍匐出圓溜溜的窩窩,一陣掌聲驚醒了我。左右一看,人們齊聲叫好。一個老者自言自語,這幫孩子可不像咱小時候了,現在種地收糧都有機器代勞,中間的技術活網上找,接受新事物快,過日子舒展,時尚玩意一樣不落,咋都行!
其中一個小伙子嗖地站直身子,晃一下腦袋,大公雞冠子一樣蓬起的紅頭發,格外顯眼,兩邊太陽穴刮得锃亮,真像一個不良青年!只見他跳上摩托車,猛一加油,烏突突,烏突突,其他小子也紛紛跟上來,足足一支摩托車隊,順了鄉道,刺破田野的寧靜,絕塵而去。愣愣地站半天,看左右的人都紛紛散去,彳亍前行,折進一家雜糧館,吃一碗大碴子粥,摳一瓣咸鴨蛋。
站在路口,視線沒有多遠,莊稼長瘋了,擋住了我的村莊。繞到鎮子南邊,沿著大水坑邊的毛毛道走,走了不遠,就是一家養老院,鐵欄桿圈起一片土地,幾個老人家慢悠悠的歇在門口,瘦骨嶙峋,青衣布鞋,曬得黑黑的臉膛,各個刮得腦瓜子光溜,眼神炯炯,冷丁一看,準嚇一跳。隔一條道,對面是一家鮮魚飯店,轎車、摩托車、自行車擠滿了院子,煙囪里冒出透明的煙霧,散著肉香,直奔藍天。心想,剛才那些嘎小子或許都在這里酗酒呢!穿過一條沙石路,再走上半里地,就到村邊的果樹地了。果樹地夾在兩個山頭的凹坡中,平日里風起云涌時,里面莫名般盤旋著瘆人地鳴叫聲,令過路人都膽戰心驚。今兒走來,伸長脖子瞅瞅,院門里沒有動靜,繁花謝了,葉片間擠滿青果,沉甸甸,風都搖不動。
村莊有兩個路口,第一個路口直通柳條叢,旁邊是個大場院,石頭磙子、播種機、收割機和雜七雜八的農具有序排列,有專人管理,村里土地搞集約經營,大家聯合起來干農活,閑下功夫來搞副業。養雞、養豬、養兔子,種花、種藥材、種雜豆,專門有工作區域,有當老板的,有打工的,井然有序。第二個路口往里走就是住戶了,一所所房子如畫中的漂亮,白石板下的排水溝嘩嘩響,門臉和圍墻都是拱洞雕梁砌穹窿。兩趟房子中間還有小廣場,紅磚鋪的路面,幾樣健身器材閃著光亮。沿著這條道,穿過村莊來到泥河邊上,河水大面積退縮,留出規整劃一的魚池。一塊島子地上有幾間辦公室模樣的房子,紅蓋白墻綠色欄桿,推門,咦,門口停了幾輛摩托車。正在打量著,一個紅頭發小伙子急匆匆走進來,手里捧著碩大的實驗玻璃瓶子,里面似乎有小魚游動。看見我,很客氣地問:你有事情么?正是剛才跳街舞的小伙子,我有點不好意思了,說自己是這個村的,回來看看。他眼睛亮起來,連忙說自己也是這個村的,就是后趟房東頭老孫家的二小子,大學畢業回家搞水產養殖。說著,用眼睛一掃附近的魚池,微笑著介紹,他正在做人工養殖新品種試驗呢,那一簇濟公帽子似的紅頭發,被風吹成蘆葦狀了。
走在土道上是最舒服的,腳下溫厚踏實,摔倒了就地打個滾,傷不著涼不著,有地氣跟著,人啊,才有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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